【專欄】汪浩：結緣200年的白衣天使-- 南丁格爾與屏東勞動合作社裡的照服員 - CSR@天下

「我們的世界之所以漸趨良善，生活四周沒那麼糟，一半要歸功於那些不求名利，只願忠於生命，死後乏人弔唁的人！」知名作家Mary Ann Evans的諍言，道盡醫護與照服員的無聲貢獻，特別是行業內的女性更是如此。

1853年冬夜，克里米亞戰場一處簡陋幽暗的方艙「醫院」，呻吟聲此起彼落，南丁格爾（Florence Nightingale）來回踱步在垂死的軍人間，手上那盞由遠而近的提燈，是阿兵哥最後的希望 -- 微弱卻已足夠 -- 讓她在恐懼中找到自己：「我最摯愛的母親，或許昂首闊步的大象難以馴服，但總是模仿討好的潑猴永遠無法自主啊！」

出生英國維多利亞黃金年代，優渥家庭的啟蒙教育，給了她能力與自信，要跨越處處隱藏的性別藩籬。

用勞動合作社的信賴感提供照顧服務

當年女性照顧者與「下女」無異，毫無工作尊嚴，專業知識才是翻轉的力量。然而，一直到2009年的八八風災，屏東弱勢婦女連這樣的福氣都沒有。她們年齡偏高、教育偏低，年收入少於全國30萬，高齡化社會中，家庭照顧是她們永遠無法超越的慣性步伐。那年，倪榮春從屏東縣社會處退休：「良田滿目瘡痍，農民血本無歸，欲哭奈何無淚！」他很清楚，用專業照顧獨居老人是婦女的機會。

就這麼，1個男人帶著一群婆婆媽媽，在萬丹鎮上成立「第一照顧勞動合作社」，只要讓「社」變「家」，社員都當老闆也是夥計，慢慢會彼此信賴，願意留下來持續接受專業訓練，才有能力承接長照業務。合作社的優勢不在生產消費，而是分配，但機制要透明誠實，鼓勵社員相互「檢視」與學習「撇步」，才有服務品質，關鍵在：依據個人工作品質，說服對的人作對的事，錯的人退回訓練，接受「合理」分配到的量：時間、個案與所得，最適績效就會逐漸顯現。

第一照顧勞動合作社，社員都當老闆也是夥計，共同照護長者。圖片來源／截圖自《客家電視台》Youtube頻道影片

以專業驅動柔性力量

勞動合作社起源於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貧窮社區，南丁格爾將它引進印度，鼓勵大家相互照顧，對抗疾病。她發現多數軍人並非因傷而亡，而是用了錯的照顧方法、空間和設備。然而，一心想改革照顧制度的她，萬萬沒料到，給母親信裡的那隻大象，只是表象：「在亞洲，女人不過是大象的後腳，必須承擔重負與疼痛，至於生命方向與鎂光亮點，前腳 -- 男人，一句話，說了算！」

還好倪榮春相信「聽母嘴，大富貴」，理監事會由婦女治理，家族不可涉入經營，他則聚焦以專業驅動柔性力量：因為信任，大家從照顧彼此家人開始，相互觀察技巧。2019年照服員證照考試，全國通過率75%，第一勞動合作社已經100%。「媽媽們還很會『一省、二修、三分享』來降低成本，把結餘分給社員，社員平均月收入近6萬，遠高於全國，好幾位還超過8萬，年薪百萬。穿合作社的T Shirt在路上騎車會帶風向…。」倪榮春的成就很有視覺美感。

南丁格爾那個年代，要說服男人讓照顧成為職業，除了證明專業外，還需要「女性的」美學智慧：她蒐集病患資料，以統計數據分析疫情，再用強烈的視覺美感，轉化為「玫瑰座標圖」（Coxcomb graph），誇大微小細節所造成的重大衝擊（impact），嚇壞了一堆男人，但隨後她強調只要提早準備，傳染還是可防可控的。終於男性高層接見了她，設計出採光通風的現代化病房，成為當代公共衛生與社會創新的先驅。

在克里米亞戰爭期間，南丁格爾製作「玫瑰座標圖」（Coxcomb graph），用以報告士兵死傷的情形。圖片來源／Wikimedia Commons

尊重「七嘴八舌」裡的專業

倪榮春已經沒這歷史包袱，他尊重「七嘴八舌」裡的專業，建立EICWT品管圈：以科學觀察為基礎，確定對顧客的同理心（Empathy），以建立親密感（Intimacy），開啟了真實溝通（Communication），評估個案意願（Will），進而彼此信任（Trust）。如果男人願意欣賞女人間那難分難捨的誇大讚美與隔夜八卦，他們會驚覺，她們正彼此學習或互相警惕。我的德國房東從不催他太太掛上電話，因為「一個男人，一個字；一個女人，一個字；兩個男人，一句話；兩個女人，一本書！」

女人的信任常是無法「理解」的！「政府委託案都要自己先墊錢，當年我抵押房子，一度在破產邊緣，向家人借，他們覺得我風險高，給我軟釘子碰，3點半就快到了，當年沒LINE，硬著頭皮三支電話一齊打給這群媽媽，30分鐘湊足120萬！還有人在趕往郵局的路上…」倪榮春略顯激動，因為他可能不知道，他已跨出了西蒙波娃（Simone de Beauvoir）的《第二性》（Le Deuxième Sexe）障礙：「我渴望見你一面，但請你牢記，唯有你也願意時，我們的見面才有意義。」

OECD在2014年提出《婦女社會創業與創新》報告，雖證實了女性在健康照顧領域優於男性，平均所得卻較低。不過，短短七年，倪榮春翻轉了這個宿命，把影響力從萬丹帶進小琉球，擴散南台灣。「自信專業，從管理到治理，尤其在金錢的誘惑下還能相互信任，會是這群婆婆媽媽未來能否持續經營的挑戰」倪榮春透露著憂慮。女性當然可以成為傑出領袖，超越被慣性束縛的步伐。因為，從大象的後腳到前腳，從來就不是距離的問題。

南丁格爾200歲生日前夕的影響力

1860年，南丁格爾在倫敦的聖托馬斯醫院（St Thomas Hospital）打造世界第一所專業護理中心，成為皇家統計學會第一位女院士，還替美國培養出第一位專業護士。她說服了掌權的男人：以科學證據確定數據、時間與流程，並即時行動，這才是防疫的關鍵。2020年5月12日，她的200周年生日前夕，查爾斯王子夫婦來訪，發起為照服員鼓掌的活動，因為她的護理中心剛剛救活了一位超重量級病人—英國首相強生（Boris Johnson），那是南丁格爾160年的影響力。

早南丁格爾一年出生，知名女作家伊凡絲（Mary Ann Evans），因長相平凡而得到家庭最好的教育，卻必須以男性筆名—喬治艾略特（George Eliot）跨進世界的另一端，為女性發聲。2020年，以「他」為名的醫院裡，一群女性照服員用100%專業證照通過率向她致敬，實踐她的諍言：「我們的世界之所以漸趨良善，生活四周沒那麼糟，一半要歸功於那些不求名利，只願忠於生命，死後乏人弔唁的人！」

台灣因SARS捐軀的醫護人員中，男性醫師受媒體關注的次數是高階女性護理長的3-4倍，是低階女性照服員的10-20倍。

她們默默遵循指示，在幽暗中穿梭點燈，承受焦慮與恐懼。病床邊，老人旁，這些白衣天使一直都在，用溫暖柔韌的肢體，專業堅定的語氣，帶來希望 -- 微弱卻已足夠！

（作者感謝衛福部社家署以及行政院婦權基金會的研究經費贊助）

專欄反映作者意見，不代表本社立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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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y 09, 2020 at 06:19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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