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，孕育出各民族和部落，植物、溪水好比細胞各具功能。一旦細胞壞掉、形成傷疤，就很難恢復了，對我來說，是一件遺憾的事。
身為巡山員，每次回家都算撿到的
老婆總是說：「人回來了，就像撿到的！」因為森林護管員工作的風險太高了。我曾經被山老鼠拿散彈槍射擊，當時他們在山坡下方，我和同事位於上方，我們同時聽見對方的聲音。在那驚險的瞬間，我差點以為自己要掛了，還好一棵大樹為我擋下子彈，趁著山老鼠重新裝填彈藥的空檔，我撿起石頭朝他們丟擲，這才把他們嚇跑。
與死亡擦身而過的經歷不只一次，民國102年，我在林道上進行巡視，看見前方有一棵不久前剛倒的大樹。我請同事們退到十米以外，才揮刀清出空間，想讓同伴容易通過，沒想到誤將蜂窩看作石頭，鐮刀揮下，上百隻凶猛的黑腹虎頭蜂頓時朝我衝來，在視線內漫天飛舞。
前方是懸崖，後面是險坡，我背負四十多公斤的背包進退兩難，只能大聲向同伴示警，要他們快跑！與虎頭蜂纏鬥了幾十秒，我聽見同事吶喊著要我伸出手來，一股力量隨即將我拉上陡坡。我們奔跑過轉彎處，虎頭蜂放棄追逐，此時我已頭昏眼花，眼前也慢慢暗下。
昏倒後我被送至醫院急診，整個人腫得跟豬頭一樣；算了算，我被叮咬的傷口有二十一個，我的同事也被螫了三四口。醫生告訴我老婆，你先生體質很好哇，若是一般人，早就不行了！我僥倖保住小命，卻也發現免疫系統和體力似乎都大不如前，算是比較可惜的地方。
能有機會幫助別人，是我的福氣
從前年輕力壯，總是擔任開路的前鋒部隊，這得要歸功於從小的訓練。我的原住民名字是「瓦蛋」，小時候住在山腰裡的部落，每天上學都得翻山越嶺，單程走上四五公里，無形中訓練出良好的體力。判途亦是如此，我會在稜線上或轉彎處特別記下樹形，或折樹枝、削樹皮做記號，同時觀察日照的方位，藉以判別路線和所處位置。這類經驗累積和專業培養，對巡山工作幫助很大。
我曾擔任過四年的九九山莊莊主，附近有熱門的登山路線，如鎮西堡和司馬庫斯，協助過許多受傷和迷途的山友。我的另一個身分是義消，只要聽說山難或車禍，絕對義不容辭前往支援。因此，民國102年時我獲選為全國模範勞工，承蒙總統召見，對我而言是非常榮幸且可貴的經驗。
現在我有了年紀，所以讓年輕人練習領隊，轉而扮演幕後總管的角色，負責處理伙食。我認為以行程和人員組成來估抓公糧的量，也是非常重要的任務。原住民熟悉山林，我常以溪中的苦花或小蝦，以及山裡的龍葵等可食用植物入菜，並將經驗教導給後輩，和大家分享。
雖然我是基督徒，深山任務入山前仍遵循老人家的智慧，以菸、酒和肉品進行儀式，敬拜山神、土地公，祈求團隊一路平安。我也告誡隊員們入山後應當遵守禁忌，不能道人長短，開開自己的玩笑倒是可以。平時巡視，「停、聽、看、聞」的原則更是少不了，停下機車、觀察環境、聽聽有沒有鏈鋸聲和人聲、再聞聞有沒有砍伐樹木的氣味或燒木炭的味道，隨時保持警覺。
我認為培養出一位森林護管員，起碼要四五年以上，體力都是練出來的，沒有人與生俱來就很會走。這是心態問題，要能勝任這份工作，必須真的有興趣，別為了一口飯、一份薪水就盲目入行，年輕人進來，我也都會灌輸相同想法。又怕蟲、又怕累，就不要選擇來到這個單位，畢竟我也會擔心晚輩安全，缺乏經驗和警覺，會造成團隊的危險。
雖然護管員薪水不高，我也從沒想離開工作崗位，錢多錢少是另外一回事，能維持平衡就好。助人不需求回報，有能力和機會助人是我的福氣，我真心喜歡我的工作。
●李正雄，新竹縣五峰鄉泰雅族人，畢業於南投縣立仁愛高級農業職業學校園藝科。自民國86年起，陸續服務於林務局新竹林區管理處烏來工作站、秀巒分站、九九山莊等單位，迄今近二十三年，目前擔任竹東工作站羅山分站負責人。
●「這個職業有祕密‧森林護管員篇」由鏡文學與繽紛版合作策畫，今天的文章讓你對森林護管員有了什麼新認識嗎？或是你曾與他們有過怎樣的互動？歡迎來稿和我們分享，稿寄：benfen@udngroup.com，前三名刊出作者可獲得海德薇《山神》（鏡文學出版）一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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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ugust 10, 2020 at 05:00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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